Vevina.

-19:30-

01

 

“你是个好人。”

 

“带着婷婷去过正常的生活吧。”

 

黄昏时分的天空蒙了层厚厚的乌云，远远看上去黑压压的，逼得人透不过气。

一声惊雷划破天空，闪出一道刺眼的光线，因着天气不爽，连雷声都闷闷的，连着十几秒地轰隆作响。

躺在床上的青年狠狠地一震，而后下意识地揪紧了被子，床头柜摆放的杯具像是工厂格式的复制品，加上这素白的床单，廉价的装潢，还有墙面上印得大大的logo，不难判断这是个街头遍布的某个快捷酒店的房间。

他将头埋进被子里，并不打算探头出来，然而下一秒却被同样声躁巨大的手机铃声又震地一耸，男人定了定神，听清了熟悉的专属铃声，立刻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，一扫先前的模样。

“哥……”

听筒那头是个抽噎的年轻女人，她怯怯地出了个声，似乎是在害怕，分秒间便能听出来，仔细留心隐约还能注意到那头背景音里的雨声。

张东来明了，几乎习以为常，“下雨了？”

电话那头的人原本只是小声抽泣，男人的声音传过去反而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，也不讲话，只一个劲儿地哭。

“婷婷，”张东来拧开了台灯，“哥没事，别怕。”

他顺手从贴身的背包里抽出来一本书，花花绿绿的动物印满了封皮，是张婷小时候整日缠着张春久给讲的故事书。

那时候的张春久不过是刚上台的小领导，工作比狗还忙，有时加班通宵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，可不知道怎的他这个妹妹不找爸爸，也不爱跟别的小朋友玩，独独亲小叔叔亲得紧。

但凡张春久在家，绝对是闲不了嘴的得给这家里的掌上明珠讲故事。

也不知道是常年做警务工作需要与人沟通，又或者是时常要带一带新来的生蛋子实习生，张春久言语间总带了些超于常人的生气，平平无奇的故事能让他讲得妙趣横生，连调皮捣蛋的张东来有时也会起了兴致往妹妹屋里凑。

张东来看了看窗外暗沉的天色，略微皱了下眉，他起身把窗户关上，这才捡了个凳子坐在落地灯旁边，放低了声音同张婷讲话。

“昨天太忙了，没跟你打电话。”

他两指在书页间摩挲了两下，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，眼神中蕴着一丝难以名状的情绪，那锋利的触感让他有了个想法。

张东来伸手轻轻用了点力，崭新的书页不失所望地送了他一道细微的口子。

嘶——

他倒吸了一口凉气，压着声音没让张婷听见。

原来这么疼。张东来心想。

他掩饰地多翻了几页书，沙沙的擦音逐渐让惊慌的姑娘缓缓安稳下来。

张东来看着首页上画的卡通动物，眼睫翻动，“听故事吗？”

 

02

 

 “听故事吗？”

一个早早歇班的晚上，张春久冲着尚且年幼的侄子侄女晃了晃手上的故事书。

那时的书相对简单，没有繁多的样式，只在朴素的书页里加了些如今看起来过于夸张的颜色和线条，对小孩子的吸引力相当欠缺，大人如果不哄着给讲，基本就是书桌垫子一条路可用。

张春龄忙于商务，酒会应酬排的恨不能连睡眠时间都挤净，连轴转起来才好，自是没有时间陪着两个孩子，可他们总归是年纪不到两位数的小孩，失了亲人陪伴总有不妥，因而张春久市局没有班的时候总是待在家里惯着他们。

那时候他的脾气似乎还很好，并没有后来张东来一见就自惭形秽的刚正严肃，当然，也没有一个不靠谱的刑侦队队长每天气得他七窍生烟。

两个孩子个子还没长到他的腰间，听到要讲故事，老远就兴奋地朝这边扑过来，小姑娘眼见着文静很多，软软地跑过来后靠在张春久的肩膀上安静地等着听。

另一个孩子大概是从小就有点暴露本性的意思，隔着三四米就旋转加速，贼中二地以一个刁钻的姿势压到了张春久的怀里，因着惯性，他蹿在人耳朵边蹭了蹭，笑声洪亮，直鼓噪地耳膜嗡嗡作响。

尚且年轻的张春久，队里队外已是一把稳重的好手，牢牢地把这个后来给他惹了一屁股麻烦的倒霉蛋接在怀里，笑着拧了下张东来肉肉的脸颊。

“臭小子，这么不稳重。”

他把两个孩子揽在怀里，意味深长地又看了张东来一眼。

“以后怎么护着你妹妹？”

许是他一句话里捎带了些不寻常的叹息，作天作地狗都嫌的张东来破天荒地带了一回脑子。

大致是他那个年纪里智商直奔云霄的一次。

“叔叔怎么了？”

他那时正是拔高长身体的年纪，无论是横向还是纵向增势都相当可观，一大坨地摊在张春久身上。

年长的小叔叔眨了眨和他们并不相像的眉眼，又囫囵摸了把张东来的小寸头。

“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呢？”

他没有回答张东来的问题，反而抛了句话问回去，年幼的孩童不懂得这是个多生硬的话题转移，只是自顾自觉得自己被大人信任，拥有权利可以回答问题。

张东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，小肉手几乎拍出了回声，“明天！”

“明天我就长大了小叔叔。”

许是怕张春久不信，张东来又从兜里神奇地掏了一盒奶出来，是他方才逃避保姆装起来，本打算扔了的纯奶。

此刻他也没了先前的这事那事，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。

“你看，我把这个喝了，明天就能长得比小叔叔还高了。”

张春久和张婷被男孩儿幼稚的语言和动作逗得发笑，三个人的声音此起彼伏从书房里传出来，是这把年纪的张春久自己也没见过几回的热闹祥和。

刚逗弄完人的张东来想是天生不知道什么叫老老实实，一双肉手顺着张春久胳膊的缝隙偷渡了过去，坏意地溜到张婷腋下的痒痒肉处，忽地没完没了地挠，两个人乱得抖成一团，不住求饶的张婷直往张春久怀里躲。

皮小子见自己得势愈发作妖，不知道从哪儿抽了个芭比娃娃来扔他的妹妹，那娃娃倒是没什么问题，但一旁本陪着闹的张春久却渐渐地敛了笑意。

他不动声色夺了张东来手上穿着碎花裙的娃娃，随手塞进了宽大的警服兜里，继而又几分挂着僵硬的笑去哄着两个孩子重新坐到沙发上，右手迅速地翻开了书页。

“再不听小叔叔可要去加班了！”

这话虽然对张东来自然是没什么用，可对张婷却一管一个够。

小姑娘黏他黏得紧，最不乐意听加班两个字，此话一出，果不其然张婷捏着张东来的手臂板正坐好，乖巧地听开了故事。

张东来本还想再闹，但又看了眼专心致志听故事的张婷，不安分的想法瞬间被扫地出门，也是逐渐安稳了下来。

“在一片茂密的森林里……”

张春久指着书上的文字一字一句地讲着，身旁的两个小家伙听得脑袋一点一点，不多时，就已经团成一团窝在柔软的沙发里了。

他微微笑了笑，声音温柔，随后点退了想来帮忙的保姆，自己一个一个背起来送进了各自的卧房。收拾到张东来的时候，他的动作忽然顿了顿，而后缓缓地坐在了男孩的床边。

那孩子生来就是一副天圆地方的好福相，是算命先生看了都会排着队说命好的模样，他伸手把张东来前额随意支棱的头发理好，又坐了一会儿。

片刻后，张春久带着几分叹息的意味吐了一口气，冲着已然熟睡的男孩说了句，“算了。”

他掖了掖张东来的被角，头也不回地出了偌大的别墅。

 

“在一片茂密的森林里，住了很多很多的动物，他们相互之间没有杀戮、没有憎恶，只有平淡、安稳的生活。”

 

03

 

“小羊蹬了蹬坚硬的前蹄，冲着前来交好的小兔子示了示威，我，我不是你的好朋友了。”

张东来捏着声音模仿着幼羊尖细的叫声，“咩……我不要你做我的朋友。”

“小兔子抬起头来看着几乎比自己高了两个身子的小羊，它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，眼眶通红。”

“小羊将角转到了一遍，冷冷地说：‘我都知道，你本来眼睛就是红的，你不要骗我了。’”

他的声音模仿各种动物模仿得惟妙惟肖，几句间甚至能逗得女孩传来几声轻笑，张东来一顿，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。

“小兔子忽然拍了前掌，粉红的肉垫打在草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，‘那就不是吧，’小羊一愣。”

“于是小兔子又接着说道，‘不是就不是，我也不是你好朋友了。’”

“从那以后，他们两个再也没有见过面。”

故事急转直下，另一边的张婷明显有点懵，她轻轻出声打断了张东来。

“我怎么记得……这个故事不是这样的？”

男人笑了笑，故事书却早已合上扔到了一边。

“你记错了，就是这样的。”

“可我记得明明他俩……”

最后和好了来着？

“不会的，你那时候听不到一半就睡着了，这才是最后的故事。”

张婷有些怀疑：“是吗？”

他掏出来先前的手机，将里面的信息一条一条删了个干净，连着那人所有的联系方式在内。

“是啊，”张东来提了提嘴角，凑合出了一个并不完美的苦笑，“这就是最后的故事了。”

他说完后一顿，又赶在张婷的话头前抢了一句，“婷婷。”

“哥带你去旅游好吗，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极光？”

“哥带你去。”

“真的吗？”张婷的声音里带了些兴奋。

“恩，真的。”

“哥哥保证。”

那边的声音突然消停了下来，一阵轻微的呼吸后，她又凑近了话筒。

“哥哥拉钩。”

张东来笑了，像只天生眼睛红的兔子，“恩，拉钩。”

他算不得什么好人，也不是什么坏人。

天南海北间，总配得上个归处。

 

那些越野摩托溅在身上的泥点子，也早就洗干净了。

我给各位老师拖后腿了，

诚惶诚恐，

但我也想要评论，

谢谢[手动比心]